沈言_

番外二

十一月的伦敦已经飘起了雪，干枯的树枝上挂着白缀，像是开满花儿的梨树一样，大风刮过的时候簌簌地落地，十分好看。

在国内南方是不常见雪的，下第一场雪的时候，周泽楷刚从大学下课回来，走在回家的路上时，洁白的雪花落到他的睫毛上，他眨了眨眼，迟钝地反应过来，伦敦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。

周遭的人都在小声地惊呼，第一场雪总是让人惊叹又欣喜，周泽楷拍了拍围巾上刚落下的雪花，搓了搓即使戴着手套也依旧僵硬的手，加快了步子往家里赶。

自从两年前他收到伦敦商学院的offer，周泽楷便收拾好行李准备奔赴英国，后来再见到叶修，听他说完那些日子里发生的事，心窝里泛起的心疼让他恨不得将这人揉碎了塞进怀里，不再受一点伤害。

出国留学的念头刚刚冒起，周泽楷便想放弃，他想留在国内好好陪着叶修，然而他还没说出自己的想法，叶修便杵着他那半瘸的腿，弯腰去翻周泽楷放在床头柜的机票。

“准备去伦敦啊，”他听见叶修说，“诶你等着，我看看还有没有同班飞机的票。”

同班飞机肯定没有了，但周泽楷又舍不得和叶修分开，只好将自己的机票退了，又重新订了两张。

坐上飞机的时候，周泽楷心里的小鹿一直乱蹦，最初准备出国的时候，心里是决绝的，他想着等他回去了，天堂或者地狱，叶修总会有被他抓到的一天。

而如今，叶修就在他怀里。

这么一想，对于异国他乡的紧张和慌乱似乎都被身边正在睡觉的某人挤开了，只剩下对未来同居生活的期待。

转瞬间，两年就这么过去了。

两人在距离学院不远的市中心买了套房子，这些年叶修拼了这么久，为自己留下的积蓄和叶家给的钱够他在外挥霍半辈子了，更何况还有个叶总在帮衬着。

伦敦的房子是叶秋提前帮忙买好的，一套小型公寓，双层，带了个不大不小的后花园，家具按着叶修的要求提前置办好了，一切就绪，就等着这两人入住。

从学校步行回家也就二十多分钟，周泽楷在飘雪里莫名地对回家有了些奇怪的期待，心里砰砰直跳，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惊喜正在等着他。

等他到家，掏出钥匙开门，把羊绒大衣和围巾都卸了下来挂在衣帽架上，摘下手套走进客厅的时候，才发现叶修似乎真的有什么惊喜给他，周泽楷看着叶修怀里抱着白色小猫，心里像是被火烤着一般，暖得惊人。

周泽楷是喜欢小动物的，叶修知道，前段日子隔壁邻居家的女主人端着甜点来窜门，怀里抱着猫咪跳到周泽楷脚边蹭了蹭，周泽楷盯着那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，得到女主人的同意之后，更是爱不释手地抱进怀里一顿乱揉，眼里的温柔看得叶修心尖都颤了几分。

周泽楷从沙发上拿来毛毯搭在叶修身上，却不小心惊动了叶修怀里的猫，那家伙不安地拱起背，随时要逃跑的样子。叶修一直眠浅，这一动便醒了过来，安抚地撸了几把猫背，他看着正拿着毯子、弯着腰、卡在空中不上不下的周泽楷倏地轻笑起来，一手勾过周泽楷脖子，送上去一个轻吻。

“捡来的。”成功安抚了一人一猫的叶修抱着怀里的猫喝了口热茶。

周泽楷盯着那只蜷成团窝在叶修怀里的猫，心里有些痒痒，猫被叶修洗过了，看着有些瘦小，似乎真的是捡回来的。叶修看他蠢蠢欲动的样子，知道他在想什么，他把茶杯放下，掐着猫的咯吱窝抱起来，“要不要？”

周泽楷毫不迟疑地接了过来，猫有些紧张，蹬着腿想跑，周泽楷哪会让它得逞，大手按着猫背硬生生将猫固定住，另一只手娴熟地挠着猫脖子，没一会便把这小家伙挠舒服了，赖在腿上动也不动地睡觉。

叶修伸了个懒腰从躺椅站起来，转头看到窗外的银装素裹，雪势变大了，白茫茫地铺了一地，他往周泽楷身边挤了挤坐下，周泽楷大手一捞将人捞进怀里，听见叶修说：“下雪了。”

周泽楷“嗯”了一声，侧头看见叶修被壁炉的暖光印得神采奕奕的眼睛，没忍住吻了下去。

怀里的猫似乎做了一个香甜的梦，尾巴扫了扫勾住了周泽楷放在它身上的手腕。

这便是初雪的日子，暖炉，爱人，还有猫。

转眼就到了十一月末，这天是周泽楷的生日，等他从学校下课了，才看到大门外打着伞的叶修，身边一起的同学打趣他说男朋友真暖心，周泽楷回了一个笑，说了失陪就踩着雪往叶修走去。

叶修等了有些时候了，冷得直打哆嗦，看到周泽楷来了连忙把伞扔给他，双手搓着凑到嘴边哈气，等揉得差不多了，叶修抬起手来，把手心的那点温度全捂在周泽楷脸上，一边嘟囔着“这么冷也不知道带个口罩”，一边狠狠地揉搓周帅哥的脸。

旁边路过的小姑娘们看到这一幕，都忍不住小声议论，但那眼里的羡慕和打趣却又让人生不出厌恶来，叶修任她们看了，盯着手里不知道是被自己揉得发红，还是被羞得发红的脸，忍不住想笑，他刮了刮周泽楷的鼻子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罩给人戴上。

“不能给别人看了去。”

周泽楷被这句话惹得笑弯了眼睛，隔着口罩用伞遮着悄悄亲了叶修一口，蜻蜓点水地撤开。腻歪够了，周泽楷大手包着叶修的，两人牵着手慢悠悠地在街边踱步。

伦敦商学院位于市中心，周边的景点有很多，周泽楷却没什么观赏的心思，只想着回家给叶修做顿好吃的，前几天家里寄来了一些国内的特产，叶修几周前嚷着想吃火锅，周泽楷便寻思着给他做一次。

然而等回过神来，周泽楷才发现叶修好像并不是漫无目的带着他游走，两人在一家Tiffany的店停下，周泽楷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叶修的想法，叶修转头看着他笑，眉头一挑，说道：“学弟，一生只买一次的钻戒，敢约吗？”

周泽楷毫不迟钝地点了点头，声音闷闷地从口罩里传出来：“约。”

最后订下的戒指是两枚简约的环，响应LGBT的一个系列戒指，店员问是否要刻字的时候，周泽楷沉默了一会说道：“99995。”

叶修倏地笑了。

“你都猜出来了？”

拎着袋子出店面的时候，叶修突然问。

周泽楷点了点头，又想了想，说：“想了很久。”

叶修摸了摸下巴：“我也想了很久。”

想了很久要怎么不动声色地占有你。

雪势小了很多，临近黄昏，道路上起了雾，离圣诞节没多久了，街边都挂上了铃铛，摆好了小的圣诞树，大本钟依旧是游客们喜欢的参观地，亮起的装饰灯像是拨开薄雾的大手，温暖而充满希望。

离大本钟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教堂，叫威斯敏斯特，叶修出门前特意查过，虽然天主教的上帝并不接受他们这类人，但是不妨碍他们看看。

叶修盘算得好，到教堂只是去看看，顺便在心里和那上帝忽悠一番，不管他同不同意，都要在他面前嘚瑟地介绍自己的男朋友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前面的日子过得太坎坷，如今连上帝都不想折磨他，到教堂的时候里面刚好有一对新婚夫妻在进行婚礼见证，叶修拉着周泽楷混了进去，站在教堂的最后一排，看着前面正在祷告的神父，叶修吸了一口气准备开始他的忽悠。

谁知道周泽楷像是明白什么一样，手悄悄地握住叶修的，手指卡进指缝里，不留分毫空隙，握得紧紧的。

叶修看了一眼神父身后的雕像，心里笑了笑，默默地想无论你再怎么反对，也不能将我们分开，我来是想着，要是能得到你的祝福，小周这辈子也不会遗憾，若是得不到，我也不差那点守护。

教堂前方正在进行最后的宣誓，当神父问到最后的时候，周泽楷沉着声音，盯着叶修的眼睛，坚定地答。

“I do.”

隐藏在人群之中相握的双手缠得更紧了。

前方的神父问到了另一方，叶修笑了笑，答道：“I do.”

小情侣已经吻在一起，周泽楷听到叶修的回答之后弯眼笑起来，爱意从眼眶里溢出来，扯着对方的一起缠绕，交融，仿佛将这人扯进了怀里，虔诚地拥吻。

从教堂出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，临近圣诞节，街上的店铺都挂上了铃铛，做好了迎接圣诞的准备，红配绿的圣诞树立在广场上，工作人员们踩着楼梯，正在往树上挂装饰，大堆大堆的礼物盒子被摆在树下，彩灯缠绕在树枝上，似乎是装好了，楼梯上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，树上的彩灯瞬间亮起来。

周泽楷一只手提着Tiffany的盒子，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叶修，看得出刚刚在教堂的经历让他非常开心，掌心暖烘烘的，烫得叶修都没有那么怕冷了。

叶修一手被他牵着，另只手握着手机，嘴里嘟嘟囔囔地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，片刻后他把手机举到周泽楷面前：“我刚刚在那颗树上看到一些奇怪的植物，还挺好看的，我就查了查。”

“然后就查出了这个。”

周泽楷接过手机，看到手机上的界面停留在百度百科上网友的评论：在槲寄生下亲吻的人是被上帝祝福的。

“怎么样，要不要试试？”

周泽楷觉得叶修今天似乎对什么都挺有兴趣，他看了看手机上网友们关于槲寄生的讨论，又看了看叶修，没说什么，直接拉着叶修往树下去。

天已经全黑了，广场上的路灯亮了起来，树上闪闪发光的装饰品惹得路人纷纷驻足拍照，周泽楷拉着叶修在树下站稳，把Tiffany的戒指拿了出来，抬起叶修的手如善从流地将戒指套进去。

而后不给叶修机会地低头吻住他。

鼓掌和起哄的声音从周围响起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被路人包围起来，脚边的Tiffany的包装盒子被灯光映得反光，碧蓝的天空色像是这个拥有宽广包容心的城市一样，暖意从心里流过。

叶修抬起手勾住周泽楷的脖子，无名指上的戒指像当初那一枚一样，亮得好看。

周围的掌声还在不绝于耳地响起，然而这一刻，他们的眼里只有彼此的影子。